云间漫步

【血界战线】【VA】Lie in his heart Ⅲ

【Ⅲ】

上次看到这间高级公寓狼藉一片感觉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勉强摆正的鞋，随手挂在椅背上的围巾有一半垂在地上，丢进干洗篮子的西装外套满是折痕。浴室门口躺着一只袜子，另一只不见了。湿漉漉地挂在洗衣机边上的衬衣皱成一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而这明明是他相当中意的那件。

——为什么只有衬衣湿了，难道主人喝醉了酒，还穿着衬衣就打开了淋浴喷头？

不，她是个家政妇，不是侦探。

而且这些迹象至少说明了一个好消息：公寓的工作狂住户终于想起了他还有间房子，以及人类大都需要好好躺在床上休息这件事。

Widette轻轻叹了口气系好围裙，开始着手寻找丢失的那只袜子。

虽然偶尔会说些让人难以捉摸的话，但毫无疑问，Steven先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雇主。不提别的，就在不久前他还爽快地给了她整整十天的带薪圣诞假期，使得她终于有机会带着孩子们去他们期盼已久的新洛克菲勒中心的溜冰场，Camille和Emelita才刚听到消息就已经高兴得上蹿下跳，还说要给Steven先生烤饼干作为答谢，可惜全都烤糊了——擦好了镜子，花洒、流理台和水龙头，Widette一边用湿布清理着瓷砖上的水渍，一边回想两个小家伙挥舞着满是小麦粉的触手尖笑着互相追逐的样子，忍不住微笑起来。

整理好浴室，将四下散落的衣物一一收起，整理归位，衬衫也手洗后垂直晾干后，她趁着暂歇一口气的空余环顾四周。放假之前擦洗过的玻璃柜门和不锈钢组件都还依然闪闪发亮，高矮不一的瓶瓶罐罐，餐具和厨具都好好地待在它们所属的位置，不但没有酒精，烟草或是香水的气息残留，隐隐还有些芳香剂的淡淡余味。看来主人的新年假期活动里并没有家居派对——或者说，自从接孩子们回来在路边偶然遇到他的那一天起，她就再也没见Steven先生招待过任何客人——而他还特意向Widette解释这绝不是他的朋友们不欣赏她手艺的缘故。

“——有些人就是觉得只是聊聊天喝喝酒不够刺激，但要是每次都玩得太疯，邻居可是会抱怨的，”他有些无奈地笑，“何况他们要是也为你的烤牛肉折服而高薪把你挖走，我就亏大了。”

Widette轻轻哼着歌拉开窗帘，让执拗地穿过Hellsalem'sLot层层雾气的那一点点晨光得以洒进客厅——窗户和帘子看起来都还很干净，但为了新的一年该清洁一下，还有地毯也是——她在心中默默记下，然后给餐桌换上新的桌布，把今天的五份主要报纸和收到的信件在上面一字排开。

就在Widette回到厨房，全神贯注地点数品类确认着冰箱里的存货的时候，一串响亮的闹铃声猛地把安静的早晨炸开，吓得她差点把手里的鸡蛋掉在地上。

闹铃吵了好一会才停下。

这么说来，主人会睡到超过十点实在是稀奇。她几乎已经习惯周六早上看到他胳膊下面夹着一卷报纸，端着咖啡向自己神清气爽地道早安了。

Widette把鸡蛋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放轻脚步朝着卧室走去。

“……主人？您醒来了吗？”

“…………嗯…”

传入耳朵的是捂在被子里闷闷的声音，有着两个孩子的家政妇不禁微笑——这敷衍的回应她在每个要上学的早晨都会听到。但好在不同于对待撒娇赖床的Camille，她的工作并不包括把Steven先生从温暖的被窝里不情不愿地拖出来喂饱然后穿戴整齐推上校车。

Widette转过身。如果他决定破天荒地睡个懒觉，那么洗衣机和吸尘器都等到下午再开比较好，也许她可以擦擦各种柜子和茶几，还有那些金属雕像上的浮尘，再给家具重新打个蜡。

“…………早上好，Widette小姐。”

还没等她走出两步远，背后就传来了满是倦怠感的问候声，熟悉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嘶哑。

“早上好，主人。” Widette连忙靠回门边上，“您要吃点什么吗？还是再睡一会？”

“……浓缩咖啡…………”

“再来点培根牛油果三明治和美式炒蛋怎么样？”

“嗯…………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

十分钟后，她的主人穿着松松垮垮的衬衫一边打哈欠一边走出卧室，头发翘得乱七八糟。直到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看起来依然迷迷糊糊的，直直地盯着三明治发呆。

搅拌着蛋液和牛奶的Widette甚至有点担心他会不会端着咖啡杯又睡过去，或是干脆一头栽倒在盘子里。

他慢悠悠地拿起报纸，还在犯困的脸瞬间拧出一个心绞痛的表情。

Widette担心地探了探身子。她依稀记得今天的头条是隔离居住区不远处的高级住宅遭到了不明组织的武装直升机空中袭击——但那样的新闻在这座城市实在算不得什么，她更关心的是主人是不是又忘记空腹喝咖啡会胃疼了。

Steven先生深深地叹了口气放下杯子拿起手机查看，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扶着额头停顿了好一会后，终于下定决心按下了通话键。

“早上好，Law副警长。我看新闻了，虽然你给我打了六个电话，但这次的真的和我没、哇哦，”电话另一头传来一片聒噪忙乱，她的主人把听筒拿远了一些，苦笑道，“刚起床就被政府官员人身攻击，就算是我也会受伤啊。你们就这么对待认真报税的善良市民？“

看来是别的原因让他胃痛了。Widette把蛋液唰地倒入黄油已经烧得滋滋作响的平底锅，拿着小木勺等待着底部成型。 

“嗯？新中央车站的爆炸我不是把人都交给你了？只是些想一炮而红的新人罢了，年轻人总是急功近利——不，我不知道有没有黑幕。”

她迅速地把还在流动的蛋液推往中间，看着它渐渐凝固，撒上了一点现磨的粗盐和黑胡椒。Steven先生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大口享受地咀嚼着，把电话里语气不善的质问当成了香辛料。

“受害房产的登记人和我同名可代表不了什么，下次巡逻时别光吃甜甜圈，要是无聊也顺便翻翻漫画，你会发现连美国队长都叫Steve。”

炒蛋差不多结实到可以装盘了，依然有些潮湿，但余热会让它再熟一点。

 “——别给我装傻！那可是该死的隔离居住区！如果让我知道你有所隐瞒——”

那位警察先生的声音大到连厨房里的Widette都听得到。

她的主人揉了揉耳朵。

“很遗憾，我没什么可以对你说的——哦对了，你的信用卡扣款额超出了支付账户的存款2580零士，”看到炒蛋上桌，Steven先生把手机用肩膀夹着以腾出手来拿起勺子，语调也变得轻快起来，“这是你这个月买的第三个铸铁平底锅了，如果你不是用它们来揍人的话，建议在炸掉自己的厨房之前考虑请一个优秀的家政工。我知道一个不错的中介公司，要电话吗？”

Widette回到厨房，带好手套准备刷洗碗和锅子。

“我的…声音？有什么不对吗？可能是线路信号不好吧。”

她抬起头擦擦汗，看到主人放下了三明治，把电话拿回了手里。

“……哦？副警长是怎么知道哭了整晚听起来该是什么样，”在她把洗好擦干的平底锅放回橱柜的时候，Steven先生已经站了起来，手插在口袋里踱步到窗边，调侃道，“逼供犯人？还是说夜生活太丰富？”他略微停顿，“…真意外，莫非你是在关心我吗，Danny——”

对方似乎咒骂了一句什么后挂断了电话，而她的主人则看着沉默下来的手机若有所思。

Widette围上头巾，往大盆子里倒入足够的营养液和洗涤剂。油烟机也应该打扫一下了，不知这种她在老家已经用惯，但最近才在HL商品化爱吃油污的生物喜不喜欢这边的口味。

Steven先生回到了餐桌边上，一边拆信一边默默地把剩下的食物塞进嘴里。是炒蛋的盐放少了吗？还是说应该多加些培根？Emelita偶尔也会抱怨她为了让他们不要偏食在三明治里放了太多蔬菜。或者是那个电话——Widette想起自己还教训过孩子吃饭时不要玩手机，但那应该是会让他们意识不到吃了什么并因此吃多然后发胖，而不是让他们胃口不好。

蓝色的异界小东西们在盆里慢慢变多变大，朝着油烟机兴奋地扑闪着眼睛。她刚把它们端到附近，这些贪吃鬼就立刻跳出培养液，半液态的柔软身体轻松地钻入难以清理的缝隙，身体随着工作的进行渐渐变成黑色。完全变黑的那些又爬回营养液，等着消化干净后再次开饭。

而另一边，她的主人也再次拿起了手机——四台不同的手机。

“Ciao bella，昨天的午餐会非常愉快，尤其是再次确认我的女伴比大半个HL的交际花都要优雅动人的时候，是啊，多亏了你我才能有机会参加——很遗憾，我不能陪你去意大利购物，你也知道的，公司这边——哦，当然是你比工作重要，竟然让你问出这种问题，我真是太没用了。等你回来后我会好好谢罪作为你愉快度假的余兴节目——”

Steven先生在打电话的同时浏览着报纸，把重要的部分用另一台手机拍下来。

“非常感谢您邀请我再次拜访，Charlotte夫人，我已经收到请柬了，如果邮差昨晚就到我一定会彻夜难眠——很高兴夫人喜欢我的一点小小心意——对，Napa Valley，如果您喜欢古典主义，我也可以为您奉上几瓶旧世界佳作，但在您挑剔的舌头面前肯定算不得什么——承蒙夸奖，不过觉得我很美味这件事可是会让您的主厨伤心的，就把这作为我们两个人的秘密吧，能单独与您共进晚餐真是万分荣幸——”

Steven先生盯着设成静音的电视，快速地在十几个不同语言的新闻频道中切换。

“谢谢你送我的时装发布会门票，甜心，但是那天正好有工作，不能看到你艳惊四座的样子实在遗憾——我当然也很担心Aileen，虽然已经动员了所有的人脉来寻找却毫无下落…是啊，我们都希望她能够平安无事——你说什么倒闭了？Xam'd？是说那家自称HL第一的意大利餐馆吗？不，虽然久仰大名，但我从来没光顾过——”

Steven先生戴上了耳机，左右手上的另外两台手机分别发出接连不断的收发邮件提示音。

“——昨天发过去的录音已经提取出来做成模拟程式了？做得好，破晓西区的那帮家伙也还是一样干活利索。记住，拿到之后立刻交给后勤部去和之前的样本比对，就说是你的调查结果——不，不用另外安排支援，这次的行动只要有你在就够了，我相信你——嗯？Chain？你还在吗？喂喂？”

Steven先生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突然没了声音的电话屏幕，挂断了最后这个今天早上到目前为止唯一认真接听的电话。

Widette已经习惯了从开放式厨房看过去的这种以餐桌为舞台上演的早晨风景，目前最无法超越的经典依然是她的主人一边给他最宝贝的那盆绿植盆栽修剪枝叶松土施肥，一边用俄语拒绝一位纠缠不休的有钱小姐求婚的那次。她曾经为一户前苏联移民的人类雇主工作过，所以能够听懂这种人类语言：“若我的任何举动让您产生了误会，我很抱歉，也您也请不要对自己的美貌与智慧有任何怀疑——我无法答应你的原因在于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是个男人。我沉默而绝望地爱着他好多年，忍受羞怯和妒忌，用尽真诚和温柔，却因为种种理由不能在一起，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的、“

Widette还记得电话另一头的狂怒渐渐转为同情，甚至最后还给了他几句祝福后才挂断，也记得Steven先生紧紧抱着那盆植物，长舒一口气时眼角泛泪的样子。

“让你看笑话了，Widette。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普通的理由早都已经用尽，这位军火世家出身的小姐枪法了得，还表示如果我得了绝症她也要把我的脑子挖出来，失忆了就削掉四肢防止逃跑并电击到想起她为止——我发誓，我只是跟她跳过一支舞而已……”

而能把她精于此道的主人逼得泫然欲泣，不得不使出全部演技胡编乱造的厉害角色到底还是极少数，其他的周六早晨都是如同今日一般在平静中度过。

此刻她还不知道，把这个早晨归类为“平静”还太早了一些。

Widette把装着心满意足的清洁工们的盆子放到暗处。很快他们就会变回洁净的蓝色并重新陷入睡眠，恢复成干燥的小圆球。浴室和厨房已经清理完毕，接下来是阳台，客厅和餐厅了，还有书房和卧室——

她摘下手套，准备换上打扫起居室的围裙时，触手的尖端摸到了口袋里一个坚硬的金属体。

“这是……对了、”

她把它从围裙的口袋里拿了出来。

“怎么了？“Steven先生已经喝完了第一杯咖啡，把报纸堆成一摞，揉着眼睛向厨房走过来，“这半个月工作比较忙没怎么做饭，应该保持得还不错才对……”

“早上打扫浴室的时候在地板上发现的。不好意思，刚才忘记了——好像是只录音笔。“

“唔…！”

她的雇主整个人都僵住了，红色像是从他没扣好的衬衫缝隙里能看见的那个惹眼的纹身蔓延上来，把脖颈和脸颊全部淹没。

“主……主人？“

“………没、没什么！谢谢你，Widette。帮大忙了。“

他看起来在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逃跑，勉强撑起一个笑容从她手中接过来录音笔，猛地塞进口袋里——却不巧因为太过用力，正好碰到了播放键。

“~~~~~~~！”

Steven先生手足无措得像只被突然揪住尾巴的猫的样子可是前所未见，Widette惊诧地看着她的主人。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并捂紧了口袋，所以她并没有听清楚那段简短的录音是什么——似乎是个沉稳的男声——但却足够让他靠在吧台上才能勉强站住，双手捂着红到耳朵根的脸，指尖轻微地发抖。

“……那个，”她捧着咖啡壶小心翼翼地问，“您要再来杯咖啡吗？”

“…………嗯。”

散发着独特香气的黑色饮料汩汩倒入杯子似乎让他的慌乱平复了一点，Steven先生捧着马克杯抿了一口，对她抱歉地笑了笑，努力把一贯的淡定拉回来。

“不好意思，Widette，吓到你了吧？这个其实说起来蠢得无可救药，只不过是有次公司聚会的时候我的同事把我喝醉了唱歌的声音录了下来，还做了奇怪的特效——“

他的话被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她的主人烦躁地啧了一声，砰地放下杯子，力道大得咖啡溅了两滴出来落在桌面上。Widette拿起抹布擦着吧台，看着他三步作两步冲回放着手机的餐桌抄起手机，那气势像是要把那个小小的电子产品徒手掰成两半。

但Steven先生的表情在看到来电显示的瞬间彻底变了。

“——Klaus……？！”

Widette拧干抹布。上一次看到他这么高兴还是为举办聚会联系朋友的时候，即使是那也和现在这个可以说是心花怒放的状态无法相提并论——好像还有点紧张。一定是对主人来说很重要的朋友吧。

“Klaus！你怎么会…哪里又出事了吗？没！没什么不方便的。不好意思，前天没跟你打招呼就走了，昨晚太困没回你的信息——嗯，我吃完早餐了。异界园艺博览会——下午三点？呜、”

他的肩膀明显地耷拉下来。

“我和…赞助人有个会面、不，Klaus你道什么歉啊！不过尽量别再带什么看起来能吃的异界植物放在温室了，Zapp不管食物中毒多少次都不长记性——嗯，玩得开心。”

Steven先生把手机丢回桌子上的报纸堆，在原地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后，把自己丢进了放着一堆靠垫的沙发里摊平，发出沮丧的呻吟。

“Widette，”在她转身丢掉滤纸的空档，他已经爬起来，趴在沙发背上看着她清洗咖啡机，“你听说过异界园艺博览会吗——啊，麻烦再多拿一个杯子，还有糖和奶精。”

“是的。据说是前所未有的大规模园艺展览，能看到很多罕见的大型植物。我儿子的学校要组织参观，但他更想和朋友们去玩球，还缠着我签字帮他装病，”Widette把他的马克杯咖啡壶，还有其他东西都放在托盘里，问道：“您喜欢园艺？”

“……算不上，但我的…朋友喜欢，”她的主人轻轻叹气，似乎还没彻底摆脱方才的失落，转过头去在沙发上坐好，“我喜欢看他高兴的样子。能陪我喝一杯吗？咖啡。”

他抱着个靠垫随意指指旁边的沙发。

那是一种想引起注意的随意，眼睛里闪烁的期盼似曾相识——和Camille扯着她的衣角想让她再多讲一个睡前故事时如出一辙。

“真的可以吗？谢谢您。”

把雇主和儿子的形象重叠不是个好主意，虽然有些时候Steven先生的确会展现出不那么无懈可击的一面。她把托盘放在茶几上，在围裙上擦了擦触手，有些拘谨地坐下来。

“该怎么说呢…您真是位贴心的好朋友。”

“……是么？”

Steven先生短暂地瞥了一眼装着录音笔的那个口袋，拿起马克杯。

“也许吧——话说回来，新年过得怎么样？”

“多亏了您，” Widette放松了一点，也拿起了杯子，“我带着孩子们去了好久之前就答应过他们要去的溜冰场，那里的大圣诞树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连中央公园都被捏成了碎块丢在各个街区，那个算是少数按原状修复的纽约地标了，”她的主人感叹道，把手里的咖啡一饮而尽，再次倒满，“就算整个城市天翻地覆，金钱的力量依然不可撼动……如果方便的话，能跟我多讲讲Camille和Emelita的事吗？”

“Camille是美式足球的校队队员，Emelita则是拉拉队。那间小学以人类的孩子居多，我本来还有点担心，”Widette往咖啡杯里加了几块方糖，“但毕竟年龄相仿，很快就打成一片了，Camille——或着说我们这个种族的听力非常好，这似乎让他在小伙伴中很受欢迎。但Emelita说那是因为他能最先察觉到老师靠近教室的脚步声提醒大家把漫画书收起来。我反而开始担心他不要跟高年级的孩子混得太熟，也学起抽烟或者一刻不停地玩智能手机这种坏毛病，”她把奶精轻轻搅拌了一下，“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真对不起，一提到他们——”

“不，没事，倒是要感谢你愿意回答我，”她的主人闻言笑了起来，“我有个同事也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一旦喝醉就会开始不停炫耀儿子交到了女朋友，儿子给她画了母亲节贺卡，儿子的作文题目是‘我爱我的妈妈’还偷偷藏起来不让她看，却每次都要以‘但是绝对不能让你见他，传染上腹黑就糟了’来结尾——太打击人了不是吗。”

Widette小口啜饮着咖啡。她不太明白腹黑是什么意思，但Steven先生看起来稍微振作了些。这让她颇感欣慰。她不知道她的主人究竟从事的是什么工作，他看起来除了没有好好睡觉好好吃饭而且总心事重重地紧绷着神经之外，似乎还缺了点什么。

然而提到同事们的时候，这种感觉能够略略缓和一点。

“主人的同事好像都是些很有意思的人。”

她把空杯子轻轻放在托盘上。

“的确。”

“您提到他们的时候，就像在说起家人一样。”

“……是啊。”她的主人盯着杯底看了一会，抬起头来温柔地弯起嘴角，“…谢谢你。”

“？”

“…没什么，要再来一杯吗？”

“不了，还有好多地方没清扫呢——您今天要出门？需要我帮您熨一下衣服吗？”

“嗯，下午有工作，”他把杯子放回托盘，“衣服没关系，帮我再煮一壶咖啡就好了。”

Widette犹豫了一下。她不应该对主人的生活习惯做出任何建议，但是——

“我知道我知道，咖啡因摄入量有点超标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迟疑，露出一丝窘迫的表情，“怎么说呢……那个，上了瘾的东西……总得有一个能得到满足吧。”

“？”

“对不起，请别当回事，”他苦笑着摆手，站起身来，“没错，成年人就该学会忍耐——我也差不多该做些出发的准备了。”

“那个……咖啡………”

 “不用了。”她的主人摇摇头，把靠垫丢回沙发上，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快半个月没打扫，今天也要辛苦你了。”

“没问题。”Widette端起托盘，“我等一下要出去采购，有什么特别需要的东西吗？”

“…哈…要是在超市就能买得到该多好…”

她听到他用几近叹息的细小声音嘟囔。

“什么？” 

“不不不，没什么。没什么特别需要的。”似乎完全没料到会被听见，她的主人连忙否认，“啊…对了，不用准备晚饭，收拾好了可以早点下班。”

“好的，我知道了。“

Steven先生揉着乱糟糟的短发回到卧室，从半掩着的门缝里探出头来。

“周末愉快，Widette小姐。“

“您也是。“

“……希望如此。“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门啪嗒一声关上了。

Widette注视着那扇门好一会儿，缓缓地把目光挪回托盘上，拿起那个喝得一滴不剩的马克杯放在水龙头下面，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件坏事。

但是她查过资料，超过300毫克人类真的会中毒。

“……下星期给他做些烤牛肉吧。“

她挽起袖子，自言自语道。 

TBC